随着农家乐建设深入到南方少数民族山寨,当地特有的一些饮食习俗——即所谓的“异味,”如野味、啖生、食腐等,也被卷入当今的媒体和民间的话语与交流。历史上,历代文人学者对这些“异味”的记载和评论络绎不绝,视之为“蛮夷”、“异类”的绝好标志。以逃逸文化为视角,可以发现这些看似“原始落后”的食物系统除了“就地取材”之外,还承担有重要的逃离国家控制的文化功能。“蛮夷”食物系统通过食物生产、制作和餐食结构上的特有习俗来消解主粮的重要性、树立与平原国家保持距离的边界符号、消除余粮积累等,以达到逃离平原国家控制的目的。
在南方民族山寨调研农家乐建设的过程中,笔者听说很多少数民族都有一些奇特的饮食习俗,其中一些习俗甚至能让外来人闻风色变、望而却步。南方民族史领域的学者们曾注意到古代史籍中记载了不少南方民族的奇特饮食习俗,如臭腐食物、蜈蚣脯、蜜唧、不乃羹、蚁卵酱、牛酱、鱼酢、桄榔面、五色饭、咂酒、鼻饮、以及充当肉食的各种动物等,被称为“异味”。“异味”之异突出表现在食物资源,尤其是肉食,种类特别多,饮品食品的制作、味道和享用方式与主流社会的(即所谓“标准”饮食)差别大。在已有的研究中,“异味”饮食已被学者们用社会进化论的视角加以深入探讨,被视为人类社会进化过程中留下的活化石和探索初民社会的窗口。这些被视为人类社会进化活化石的文化碎片,有种类多、涉及的族群多、横跨地域宽、持续的历史时期长等特点。
近年来,以美国学者JamesScott的专著《脱羁之术》为标志,研究组米亚山地(Zomia,包括东南亚、中国西南和印度东北等地大片山区)的学者提出了另一种视角,即“逃逸文化”视角,认为组米亚地区的山民社会不是古代留下的活化石,相反,山民的社会与文化是其**选择的结果,山民的祖先多是脱离国家的逃逸者,山地文化可以被视为山地与平原(国家、文明)协同进化或博弈的产物,是一种“后国家”现象。以国家为参照物的山地文化具有强烈的逃离国家控制的功能,其中游耕方式和混合型生计模式是整个逃逸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逃逸文化视角的出现有力地呼应了我国楚史**张正明早年提出的“文化沉积带”观点。
以张正明为代表的中国本土学者在1990年代初已经注意到中国有条*大的“文化沉积带”。张正明在《读书·考古·采风》一文中分析了采风(田野工作)对南方民族史,尤其是长江上游和中游交接地区的民族史研究的重要性,原因在于这片山地是一条*大的文化沉积带,他说“北起大巴山,中经巫山,南过武陵山,止于五岭,历来是逋逃的渊薮。汉藏语系四个语族相互穿插,这里是它们交会的中心。古代的文化事象,在大平原和大盆地上早就被滚滚而过的历史大潮冲淡乃至湮灭了,在这里却可能还保存着,所以我把它叫做文化沉积带。”张正明*次阐明了古代逃逸文化与南方民族之间的重要关系。